猎剑日记:赤棘
云璃的日记,讲述她搜猎魔剑的过程。

猎剑日记:赤棘

我不擅长揣摩人心,尤其不能理解朱明铸剑师们。

在铸炼宫的匠人作坊里,我见识过铸剑师们为铸造出的神兵利器如何欣喜若狂,得意忘形。我也见过他们为造出全新的武器争执不休,乃至恶语相向、亮剑决斗。

这些人平素都是和气的好人。唯独谈到「铸剑」一事,他们的脑袋仿佛被剑夺走了。他们想象着剑成之日锋刃上的光芒,对这柄武器能以何种方式斩敌无数而倍感兴奋。尚未铸成的宝剑借着他们的嘴说话,借着他们的图纸显形,借着他们的言语伤人。剑,竟然比岁阳更能夺人心魄。

我的父亲含光便是这样一个铸剑师。他出于虚荣和灵感,违反禁令,为来自域外的求剑者们铸造种种不可思议的剑器,却从不奉送剑鞘。于是他成了剑鞘本身,倒在了自己的作品之下。

「好剑之人,必伤于剑」,爷爷每次都会这么叹息。当你手握杀器时,你总想让它有用武之地。而父亲所造的剑又别有不同,它们异常凶险。

从记事开始,爷爷就在我面前绝口不提他的名字,也严令师兄师姐们缄口不语。但这股讳莫如深的氛围如此诡异,就像嘈杂的人群中总是留有一处空缺,就像是从堆满的书架上刻意抽去一本剑谱,他们越沉默,这份缺失越发明显。

最终我决心填上这个空缺。我翻出了记录他作品的剑谱,开始寻找它们的下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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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赤棘」是他早年所造的作品。长三尺三,有柄、无格、无鞘。

「赤棘」的剑体并不开锋,色如黯沉锖铁,横生锐棘,靠近尖端处露出一截犹如烧红镕铁般的尖刺——它的形制不像寻常的剑器,倒像是一节末端伸出长刺来的木杖。

按照图谱所载,它是为击杀能迅速愈伤的丰饶孽物所设计而成。金属剑体包裹的核心是一截仿生建木蘖芽——含光当初到底是从哪儿搞来这等危险材料的?没人知道。唯一可知的是,这柄剑受一名曜青仙舟的影卫所托,专为刺杀丰饶孽物而铸。

当剑尖刺进长生种的血肉中,「赤棘」会抽汲伤者的元气,令其躯体迅速凋枯。吹得神乎其神,多半是注入了一些克制长生种细胞活性的毒素吧……铸炼宫的宝剑,多的是这样表面看来功能玄妙,说穿了毫不稀奇的设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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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赤心而外刺」本是古老典籍中所载的神木异象,是个无比尊荣的吉兆。无论曾经的剑主持之斩杀丰饶孽物的理想如何崇高,「赤棘」已沦为一把专杀云骑的凶器。因为它如今落到了一名「药王秘传」的信徒,莳者昙伽手中。

狩猎的目标信息既定,剩下的便只有行动了。尽管爷爷从不赞同我的猎剑计划,但我知道他一贯口是心非——在他的案头翻到斥候报告时,我便知道这次他又服软了。

「金乌卫」的斥候追索到昙伽退入了伊须磨洲的深处,正在以仙舟人的身份蛊惑当地的渊民和水居者,为他打捞沉没的岱舆废墟中的种种遗器。

确定了目标所在,我立刻搭乘鸣火商团的运输舰去了伊须磨洲。回收过往几柄剑的时候,我往往和对方来一场单枪匹马的决斗就行。但这一次恐怕没那么轻松了。昙伽雇了一队泯灭帮的杀手,在古老的岱舆废墟周围形成的沉船岛上严守。

我花去一周时间观察地形,清点人数,确认他们的武器。然后是漫长的游击战——抓准对手落单的机会,一个接一个铲除泯灭帮的怪物和药王乱党炮制的孽兽。每斩落一个敌人,我会吹响海螺号角,唤来还活着的昙伽手下来看他们未来的下场:被老铁拍成一滩齑粉焦炭,恶臭四溢。

大约在两周后,对手的士气终于崩溃了。沉船岛上的当地人纷纷传言神弃之舟上有怨灵出没,不顾昙伽手下的鞭打阻挠,当地人趁入夜潜入水中逃走。

我选了个风高浪急的黑夜作为结束战斗的好日子。残存的药王妖寇不值一提,但昙伽出手后,战局旋即逆转——因为「赤棘」这把剑竟是活的。每当老铁劈中昙伽后,他随即挥剑刺向自己的手下,「赤棘」毫不留情地吮吸生命,将他手下的生命力榨干,而昙伽的伤势竟在转眼间复原如初。

饮了血的「赤棘」绽裂开来,如同荆刺长鞭般挥舞如圆。一旦挨着,剑上的棘刺便会生长攀附,刺进我的身体,窃取我的血髓。

缠斗无疑是不利的。因此,我打定主意借由老铁作掩护,以快取胜,力求一击毙命。当昙伽以「赤棘」紧紧缠住老铁,自以为能夺走武器时,我顺势抛出巨剑,任由它以重量贯穿昙伽的身体,将这个莳者钉在了岩石上,令其动弹不得。

之后是对耐心的考验,我在岩石旁守了漫长的一周,却绝不靠近垂死的昙伽。昙伽的生命力像是一堆无论如何烧不尽的柴薪。一开始他竭尽全力地咒骂我,在数个日夜后变成了嘶声哀告。他凭借「赤棘」所偷来的生命力最终消耗殆尽。剑消退还原成了平平无奇的木杖,我从再也不能反抗的昙伽的干尸手中取走了它,用老铁猛力砸碎,再将剑骸收进剑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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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把该死的剑吸走了我的血,让我一眨眼好似老了几百岁。我还不想那么快变成个小老太婆,于是在塔拉萨又休养了半个月。正当我打算搭乘商船返回朱明仙舟时,一名仙舟人拦住我的去路。

那人谢我代他杀死了昙伽这个竞争对手,也谢我替他粉碎了一把专门克制莳者的魔剑。正当我握住老铁剑柄打算开战时,那人却说,为表谢意,他会为我提供一条我会感兴趣的信息:「含光所造的魔剑,我恰巧知晓其中几柄下落……」

我望着他光秃秃的脑瓜,强忍心中不能拍碎它的不快,问……

「所以你到底问了什么?」
「偷看美少女的日记是不是不太妥当啊爷爷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