波提欧

浪迹银河的改造人牛仔，极度乐观、放荡不羁。
身为「巡海游侠」的一员，为惩奸除恶，可以无所不用其极——
高调行事的背后，渴望以此引起复仇对象「星际和平公司」的注意。

「格蕾，看雪地里，那是个孩子！」
格蕾和尼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，抱起满脸通红、不停啼哭的婴儿。
他有一个好听响亮的名字，在「阿尔冈-阿帕歇」的古语里，那意味着一把上膛的枪。

他在格蕾与尼克的爱护下长大，和其他兄弟姐妹一同嬉戏成长。他们都来自不同的地方，但如今同属于这片广袤的大陆，「阿尔冈-阿帕歇」。
格蕾带他认识植物、鸟儿与河流，尼克教他如何驯服马匹、放牧牛羊。小小的他骑着马驹，跨过溪流，在朝阳里随尼克一同赶着牛羊前往水草丰茂的牧场，璀璨的云霞下，尼克总会放声歌唱。每当听到那苍茫的歌声，他也会开口，一边发出清脆明快的声音，一边踢踢小马的肚子，让它跑快些，带着他们的欢笑，传向更远更远的地方。

格蕾和尼克收养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，他们的腰一天天佝偻下去。
他成了牛仔，他熟知一切捕猎的技巧。他们奔走在尘沙漫天的荒野，与土匪搏斗，与商队交易，与野兽争夺生存的空间。
他体验过死里逃生的危险，他品尝过向敌对帮派报仇雪恨的滋味，他看过朋友被一梭子弹取走性命，一个家庭在瞬间分崩离析…他失去了许多人，也得到了许多，最后，他以自己的勇猛赢得了地位和尊重。

现在，他很少见到那些兄弟姐妹了，但他知道，他们都过得很好。
在沉沉的黑夜里，他看着天空，想着更大的世界，那声啼哭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。
循着声音过去，他看到一个满脸通红、不停啼哭的婴儿。他手足无措起来，但最终还是抱起了她，就像当时的格蕾那样，把孩子带回了家。

尼克粗粝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——
「这里的水醇如美酒，
这里的雪冷如刀割，
这里就是——
最好的世界。」

飞船投下的阴影遮住了草原的月光。

他从呼啸而过的火车上跳下。浓烟和尘灰散去的时候，他早已提着战利品回到了营地。

他仰头看着这群不速之客。衣冠楚楚的黑衣人走下飞船的甲板，在全副武装的守卫护送下走进牛仔们的驻地。他接住黑衣人称为联觉信标的东西，陌生宏大的名词闯入他的脑海，他第一次知道了在草原、森林、河流、铁轨之外，银河中还有万千闪耀的世界。

无视当地人的反对，巨大的挖掘机出现在草原的天际线，大地开始涌流出黑色的矿产。全副武装的警卫亵渎他们的信仰，驱赶他们离开自己的家园，以微不足道的赔偿侮辱他们的尊严。

同以前一样，他和同伴以游击作战的方式拖延黑衣人的前进，但在绝对的武力面前，牛仔的阴谋诡计、百发百中的枪法、日行千里的良驹…无一不显得如此原始和可笑。随着一个又一个家人的离世，他意识到，如果不能找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，那么这场事端将永无解决的机会。

他穿上偷来的员工制服，趁夜潜入飞船。凭着多年捕猎练就的直觉与灵敏，他无声无息地放倒路上的警卫，躲过层层关卡与盘问，来到了核心的舱室。

他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，他似乎在朝面前的下属说着什么。
「……阿尔冈-阿帕歇蕴藏着重要的战略资源。谁能先抢到手，就能在部门竞争中占上风。既然野蛮无礼的牛仔们不愿意与市场开拓部合作，我们不得不代为管理这个世界。
时间已经不多了。你们可以使用武力，为这个世界带来文明。」

一个恐怖的想法闯入他的脑海，他慌不择路地朝外跑去。周围的员工还在嘻嘻哈哈开着玩笑，他屏住呼吸、忍住怒火和眼泪——他的家人还需要他，他不能停下脚步。

炮火从天而降，当他跌跌撞撞回到沦为地狱的牧场，年迈的格蕾、尼克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早已葬身火海。他有一丝侥幸，期望能找到那个小小的身影——她才学会走路不久，会使劲拍他给她做的小木吉他，然后咯咯地笑。但是没有，什么都没有，故土只有一片焦黑——他甚至来不及为他们立一块墓碑。

「星际和平公司…市场开拓部……」
这噩梦一般的名字和场景，将在今后的岁月里刻入他的骨髓，成为他脱胎换骨也无法忘却的事物。

据「阿尔冈-阿帕歇」星球志记载，世代游牧于其上的民族自一场起因不明的大灾难后销声匿迹，残存的老少在越来越小的自留地栖居，时至今日，那黑色的矿产依旧作为稀有的金属大量运用于制造高功率的武器，被一艘艘公司的货运舰送往更多的星球。

「这条路并不适合你，赶紧出去。去找个工作或者…找个学上？」
小个子医生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，在明显大了几号的白大褂上擦了擦手。

男人不发一言，脱掉衣服，露出满身伤疤，医生依然没有停止絮叨。
「像你这样的年轻人，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。这条路属于那些走投无路的人，那些已经没有能力重新开始，却依然渴望向邪恶追索的人……」
冰冷的枪抵上医生的额头——或者说，姑且称之为额头的部位。
「我要是想听上课，就会去上学了。」男人威胁道。
「虽然你想威胁，但枪对我没用…算了，你躺下吧。」医生无奈道。

……
手术台的无影灯打开。
他仿佛落入深海，肉体被包裹，与周围融为一体，然后逐渐远去，只余空洞的思维在原地挣扎。
奇怪的是，恐惧、不安、孤独、黑暗、愤怒…那些感情没有随着肉身消散，反而以另一种方式保留下来，愈发沉重。
他闻到烧焦的气味，他甚至能感受到医生轻盈的呼吸——她竟然还会呼吸？他不合时宜地想道。电机的嗡鸣在他耳边盘旋，蓝色的新血拒绝流向他饥渴的心脏。
他很想就这么睡去，不用醒来。
直到听见那粗粝的歌声，那温柔的叮嘱，过去的记忆再次浮现，刻骨的仇恨化作黑暗中的微光，他循着光亮朝尽头走去，用尽力气浮出水面。
……

「恭喜，你还挺难杀的。」
医生在白大褂上蹭了蹭满手血污，又重新拿起那半个三明治。
「你以为我会死？」
他握紧双手，如今它们是钢铁的，冰冷的。
「大部分人会死。」医生坦率地说道，「可不是因为我手艺不精。」
「好消息：我早就死了。」
「你叫什么名字？」
他犹豫了一下，耳边温柔的、粗粝的声音都消失了，已经没有人会叫出那个清脆而响亮的名字了。
「波提欧。在我的家乡，这个名字被用来称呼那些被人打死的枪手。」
他转而一笑，露出满口的尖牙。
「但这只是个开始而已，医生。在为了复仇付出的所有代价之中，这是最轻的一个。」
他拖着新的身体，蹒跚走出大门。

「那就祝你『巡猎』愉快，『巡海游侠』波提欧！」
冲着他的背影，小个子医生大喊道。
门外夜色正浓，波提欧不禁抬起头——在繁星的阵列中，又有一颗被点亮了。

他多次重返「阿尔冈-阿帕歇」，调查当时下令灭族的男人，却发现他的身影在历史记载中，早已被抹去。
他闯入忆庭分部，试图读取与「阿尔冈-阿帕歇」有关的忆泡。陈列于展柜的忆泡纷纷滚落，那些忆者顾不得对他进行阻拦，蜂拥而上率先将那些难得一见的记忆抢救下来。

在被驱逐出忆庭时，他终于趁乱在关于「阿尔冈-阿帕歇」的忆泡中看到了那个男人。
「奥斯瓦尔多•施耐德，星际和平公司『市场开拓部』主管……」

……

「你听说了吗，最近有个神秘的改造人在庇尔波因特的星际港口袭击公司的船队……」
「市场开拓部的生意被搅黄了不少，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，谁让他们平时那么张扬……」
「好戏？明天就要回庇尔波因特了，我可不想被人用枪指着脑袋……」
身着制服的公司员工捧着咖啡，三三两两穿过喷泉广场。

树荫下，牛仔压低帽檐，一边读着报纸上的通缉令，一边悠闲地啜饮单一麦芽果汁。
「波提欧。出生地未知。巡海游侠。对以下罪案负责：针对庇尔波因特的袭击，五起；针对星际和平公司市场开拓部武器仓库的袭击，三起；针对P40级以上公司员工的袭击，若干起；此外，此人还应对玛丽-卢安星系珍宝失踪案、孔厄行星环暴动案、伽利略星大爆炸等多起公司下辖星球的案件负责。」

「他宝贝的，枪林弹雨、死里逃生的事情被你们写得跟小可爱一样……」
他扔下报纸，紧盯着从公司分部进出的舰队。虽然通缉令上他的赏金一涨再涨，奥斯瓦尔多却像一条湿滑的泥鳅，从未让他抓住过半点踪迹。不仅在公开报道中不见其踪影，甚至连那些中级员工也不知道他的所在。

港口，低级智械有条不紊地运送货物，朴素的货运舰来来回回。当他数完第三百五十九艘货运舰，港口的工作人员开始脱帽致意，一艘华丽的太空舰在护卫舰的拱卫下从港口滑出，驶向盛会之星。望着那装饰浮夸的舰船，他摇摇头，继续等待着什么。

在数十分钟后，一艘灰色的小型生态舰无声无息地跟着商业舰队飞出了港口
——那才是他真正的目标。

「没有哪个地方永远是铜墙铁壁一块。找不到你奥斯瓦尔多，找到看不惯你的公司狗还不容易？」
「想想过去那些和敌人联手、被我干掉的家伙，不知道他们现在会不会在地狱里笑话我…」
他丢掉手中的空瓶子，露出了尖牙。
「没事，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