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砂

仙舟「罗浮」丹鼎司新任司鼎，伶俐秀慧的持明医士。
嗅觉敏锐，常以此识别病症，并以香薰安定他人心神。
善于处理混杂的人际关系，即使心底暴躁如雷，表面上依旧滴水不漏。

丹鼎云烟缭绕，女孩不安分地坐在蒲团之上，亮晶晶的双眼盯着上下颠扑的丹炉盖。
一声炸响，如焦糊卷子的女孩手捧晶莹的丹药，欢欣地跑向师傅的诊室。
「云华师父！你看，我炼成了！」

拥挤的诊室内，丹鼎司司鼎云华正在替病人医治。
看到师父凝神的模样，女孩乖巧地藏在师父身后，低下头嗅着丹药的芬芳。
「这脉象…难解……」
女孩听着师父的犹疑，凑近病人身旁闻了闻。
「小丹朱，你的鼻子最灵了！这位先生所患的病症，有什么高见吗？」云华将女孩叫到跟前，鼓励地看着她。
「嗯…闻起来有一股微微的果子熟烂味，应该是脾瘅消渴之症……」
「不错…倒符合前期的症状。所以，应用何药？」
女孩捧出手中的丹药，大声说道：「回生丹半粒，水服！」
……
一日的诊疗结束，女孩跟在云华身后跑前跑后，不解地问道：
「师父，为何你每日还要亲自接诊病人？我看丹鼎司的其他高级医士，每日不是保养自己，就是拜访名流富商……」
云华将病历整理完毕，蹲下摸了摸女孩的头：
「小丹朱啊，你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？」
「上次我听到有些人诋毁您……」女孩低着头，似带着哭腔。
「小丹朱啊，你觉得医士的天职是什么？」云华微笑着，将丹朱抱在怀中。
「自然是精研药物，救死扶伤……」
「既如此，我等医士就该每日兢兢业业，忠于职责。你说是不是？」
「…是，师父。」
她看着师父温柔的微笑，心中的一丝疑惑却仍徘徊不去。

在丹鼎司跟随云华学习的那段时间，是她一生中最为充实愉快的岁月。

就像一尾嗅觉灵敏的小蛇，她穿梭于异香扑鼻的药草之中，研究来自不同星球的奇特生物。魔阴身的起源，丰饶孽物的本质，缓解魔阴发作的丹药…每一项课题，都令她流连忘返，痴迷许久。每一日有每一日的进益，每一日有每一日的欢喜。

当她沉浸在药香与玄想之中时，丹鼎司的局势已然悄然变得风云诡谲。
经历数十个日夜上天彻地的内部监察后，争斗的浪潮终于波及到了司鼎云华。
一纸令下，云华被剥夺司鼎之位，废为庶人。

其实在这之前，她也并非没有闻到过奇怪的味道。
龙师们的窃窃私语，丹鼎中陌生的丹药香味，师父收到某人神秘的讯息后连夜前往幽囚狱…但当她发现这些事情的关联后，一切都太晚了。
她向丹鼎司的前辈求援，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师长为下任司鼎之位斗红了眼，她收到的只有冷漠的回复与警告。
她投书上诉，但一而再，再而三，她收到的只有一模一样的文书。
但她绝不相信，那位时时刻刻以病人安危为己任的司鼎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。

就在她再一次忍不住与人争辩时，云华不知何时走来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。
「丹朱，不必替我辩白…我倦了，离开也好。」
她追上师父，没有再说一句话，某种气味已然充斥了她的鼻腔
——那是阴谋的味道。

她很快明白，或许离开是更好的选择。
借着龙师的帮助，师徒二人离开罗浮，前往朱明。过往种种在她眼前闪现，她们只沉浸于丹药的炼制，却不知一张人心织就而成的大网早已笼罩而来。

「如果不懂得如何面对尘俗，自己的理想迟早会迎来破灭的一天。」
她暗自下定决心，绝不让此事重演。
借着云华的引荐，她结识了朱明龙尊「炎庭君」，得以拜入「金鳞燃犀」一脉，学习针灸、熏香、火炙等特殊的医术。
她一改往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习惯，不露声色地与各色人等相处周旋。

久而久之，她发现每类人，每种「病」，都有其特殊的味道。
她闻过嫉妒构陷的酸腐。
在朱明学习时，莫名丢失的药材、随之而来的误解与冷落没有将她压垮。她以令众多资深丹士望尘莫及的熏香扫平了一切质疑与讥笑。
她闻过阴谋虚伪的腥膻。
在接待来自其他星球生物技术专家时，她抽丝剥茧，徐徐图之，终于挫败对方与药王秘传勾结的图谋。
她闻过利欲熏心的恶臭。
任朱明随军医士时，她洞悉军中药品隐藏的巨大利益，不动声色地暗中调查，一举清除了贪腐舞弊的人员。

人群的各种「病症」在她的诊断下无所遁形，而她总能制出恰当的「熏香」驱逐异味。
「我既做不到如师父那般出尘脱俗，那就干脆好好地见识见识人心的模样，与这些人斗上一斗。」
她将自己的名字改为「灵砂」
——其升降阴阳，既济水火，为扶危拯急之灵药，也是她希望自己成为的模样。

她以燃香为引，巧妙融合罗浮丹术与朱明「金鳞燃犀」之法，渐渐成为联盟无人不知、无人不晓的医师。

在接到联盟出任罗浮丹鼎司司鼎的委任时，她一时有些恍惚。不过抵达罗浮后，她失望地发现，罗浮丹鼎司非但并未好转，反而比她离开时内斗更甚。
「头一件事，利益错杂，裙带缠连；第二件，事无专执，推诿扯皮；第三件，奖罚不当，人心难平；第四件，轻贱研究，不重出诊；第五件，有权有势者大小通吃，有心上进者灰心丧气，长期以往，积弊丛生……」
笑脸迎人，应酬周旋之际，她已在心中为各人暗暗刻下画像，厘清自己面对的问题。

不过丹鼎司的问题非一日成就，也非一日能解。
无论是龙师的虚情假意，抑或丹鼎司医士的以伪谤真，与其他部门的扯皮，都使她感到困扰。她每日不得不大量使用熏香镇定心神。
「莫生气，莫生气，气出病来谁能替……」
她苦笑着翻阅医士不堪卒读的报告，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。

外面涛声依旧。
她看着窗外潮起潮落的大海，想起云华当年大概就是这么度过一日又一日的。
「师父，面对人事浮沉，仍要困知勉行，真是一桩难事啊……」
那个当初被丹炉炸得满脸漆黑的小女孩，如今啊，已是百事缠身的大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