娜塔莎

做事严谨的医生，总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。
在医疗资源匮乏的下层区，娜塔莎作为为数不多的医生照料着地下的男女老幼。
即使是最调皮的虎克，见了她也要乖乖喊一声「娜塔莎姐姐」。

「快，摁住这里！用力摁，止住出血！」

娜塔莎向哥哥投去慌张的眼神。在她身前躺着一个全身缠满绷带的男子，他的躯干因巨大的痛楚而扭曲、抽动着，口中不断冒出模糊不清的话语。

「…在磨蹭什么？快点，摁住！」

哥哥的命令中夹带着愤怒，以及——敏锐的女孩捕捉到了这点——微微一丝失望。娜塔莎慌忙抓住男子的右臂，用尽全身力气按压平敷在他肩部的止血棉。

从受伤的男人口中迸出撕心裂肺的呻吟，但在得到哥哥的指示之前，她绝对不能放松。

不知过了多久之后，眼前的伤员停止了呼吸，她呆滞地望着眼前流空了生命的躯壳。

「你尽力了，」哥哥说，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淡漠，「小歇一会儿吧，还有伤员在等着。」

她翻过红色的手掌，手指已经僵硬，血污的腥气扑鼻而来。娜塔莎任凭那气味搅动自己的肺腑——要踏上这条路，她知道自己能做的惟有习惯。

「出色…一如既往地出色，」教授来回翻看着眼前的纸页，自言自语似地说着，「以你的成绩和临床表现…不管是去医院还是部队都绝对出类拔萃。」

娜塔莎心中一紧，十指不自觉地蜷了起来。教授察觉到了她的肢体语言。

「怎么了，孩子？你想说什么吗？」

娜塔莎整理了一下表情——她希望能用充满自信的神态传达自己的决定。

「我想回下层去，教授。我在那里能帮上更多的人。」

年长的女性愣住片刻，缓缓扶了一下眼镜。接着，她低下了头，开始继续阅读手上的资料。

「原来如此，和令母说的一样…祝你成功，娜塔莎。」

娜塔莎站起身来，郑重地鞠了一躬。她最后一次走过贝洛伯格医学院那条洁白的走廊，内心无比坚定。

致亲爱的爸爸妈妈：

近来可好？

请原谅我许久未能回信。下层区最近乱象频出，孤儿院内的伤员人满为患，我几乎抽不出空做任何疗伤救人之外的事。我不得不将年纪较小些的孩子送到镇上的寄养家庭，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目睹孤儿院内的惨象。

关于你们之前的提问——我的确听到了风声，据说大守护者即将发布上下层区的封锁令。我理解二位心中的担忧，但从我的角度出发，我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刻抛弃下层区的民众。在这个人心惶惶的特殊时期，我只希望能用自己绵薄的力量给人们带去慰藉。

万幸，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尊重我的选择。还记得我刚从学院毕业时，爸爸曾说过：「如果一个人走上从医的道路，目的只是为了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——那他迟早会后悔自己的选择。」我想我现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。

下次见面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，希望你们能一直保持健康、安乐。女儿已经长大了，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生活，你们不必操心挂念。

爱你们的女儿，
娜塔莎

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肤色黝黑，年龄大约在五十岁上下。他的肌肉线条如雕塑般硬朗分明，但如今却被累累伤疤和血痕覆盖。他沉闷地喘着粗气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——他正处在生死的边缘。

娜塔莎的目光迅速地在伤者的身上移动，寻找着可能夺走他最后一息的致命伤。她很快就定位到了他左边小腹处的一处伤口：那道伤口面积不大，但却一直源源不断地向外涌着血流，很可能是被某种尖锐的利器伤及了内脏。

她戴上一幅全新的医用手套，然后从身边的滚筒上扯下一大卷绷带。她熟练地将绷带缠在伤员的腰腹上、用力裹紧，接着开始按压不断失血的部位。暗红的颜色在绷带的表面淤散开来，但娜塔莎维持着稳定的按压频率，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。

一段时间过后，男人的呼吸不再急促，脸上紧绷的神情也逐渐舒缓。娜塔莎知道伤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，陷入了梦乡。

她缓缓取下了手套，倚着诊所的窗户下沿稍作歇息。

「可别死了啊，奥列格……」

她望着病床，低声自语。

「…还有太多的使命等着我们去完成。」